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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对恩典不感兴趣。当一个人立志接受信仰,不会立刻有群众大排长龙为他鼓掌,也不会有一群老朋友聚集为他庆祝。通常不会有什么直接的敌意,但令人费解的不悦和冷漠之感,总会慢慢累积,至终酿成意想不到的深仇大恨。
对于我们在信仰生活中所面临的难处,圣公会的传统将其归纳成三大类:世界、肉体和魔鬼。我们常常被警告要提防肉体的危险和魔鬼的诡计。这类诱惑有形体可辨,又有其历史延续性,虽然如此,并不容易抵挡,不过确实比较容易辨认。
然而,世界却是千变万化的:每一个时代,都得面对新的世界样貌。要一个人辨识出世界的诱惑、其难度如同要求鱼儿察觉水中的污染。我们能够意识到、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太对劲,整个大环境不健全,但那究竟是什么却难以剖析。我们很明白周遭的精神气氛,正在削弱我们的信心,消除我们的盼望,并且败坏我们的爱心,但我们很难明确地指出问题所在。
我们认定:凡是值得获取的东西都能立刻被取得;一件事只要可行,就一定可以快速地有效达成。我们的注意力已经被三十秒广告时间所制约,而三十页长的浓缩本使我们对现实的辨别力变得浅薄。
在这样一个世界,要人对信仰产生兴趣并不难,困难的是怎样持续下去。在我们的文化底下,有无数的人决志接受耶稣,但是折损率却相当惊人。许多人都宣称自己重生,然而真正拥有成熟灵命的门徒却很少。在我们这样的文化里,任何商品只要包装得宜,即使是有关上帝的讯息,也一定卖的出去;然而一旦失去新奇感,就会被丢在垃圾堆里。在我们的世界里,宗教经验有很大的市场;但是却很少人渴望那些讲求耐性才能培养出的高尚品德,没什么人乐于像学徒一般,追求早期年代的基督徒所谓的圣洁。
这个年代的宗教已被观光心态所掳获。宗教被理解成是闲暇时拜访风景名胜的旅游活动。对某些人而言,是每周一次到教堂远足;对另外一些人,则是偶尔参加的特别聚会。一些有心于宗教娱乐与神圣消遣的人,则将他们的生活中心围绕着退休会、大型聚会和研讨会。去见识一位新讲员,去聆听一篇新道理,去领受一种新的经历,好扩展原本单调乏味的生活。宗教生活被定义成新上市和最新潮的物件:禅学、信心医治、人类潜能、通灵学、成功的人生、灵舞、哈米吉多顿。我们什么都愿意尝试——直到另一种新花样出现。
我不知道在别的文化底下和前几个世纪的牧师如何,但我确定:踏入21世纪文化的西方牧师,正面临Gore Vidal分析的“现代人热衷速食浅薄文化”的世界倾向,使得在信仰上追求变得困难无比。每个人都匆忙得很。我所带领的主日会众,也就是我平日辅导、探访、祷告、讲道、教导的对象,都在寻求捷径。他们期望我帮他们填写一种可以立刻拿到学分(在永恒里)的表格,他们没有耐心等候结果,他们有一种观光客的生活心态,只想登上高峰和顶点。但我作为牧师不是导游,我没有兴趣带一群人逛那些可疑的考古圣地,讲述一些杜撰的故事。基督徒的生命,无法在这种情况和方式下臻于成熟。今日世界氛围并不鼓励恒久而专一的顺服。
我想到两个富有圣经意涵的名词,能帮助信徒辨识并抵挡这样的世界潮流:门徒和天路客。门徒意指:我们一生都做主人耶稣基督的徒弟,维持一种活到老学到老的关系,永不中辍。门徒是一个学习者,但不是置身于充满学术气息的殿堂,而是在工匠的工坊里。我们所要学习的不是关于神的知识,而是如何走在信仰的道路。
天路客表明我们是客旅,一生努力走向神,而耶稣基督则是那道路。我们体认到“这世界非我家”,我们正动身前往“我父的家”。亚伯拉罕“起行离开”,他是我们天路客的原型。记得多马曾询问:“主啊,我们不知道祢往哪里去,怎么知道那条路呢?”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约14:5~6)希伯来书则如此描述这个过程:“我们既有这许多的见证人,如同云彩围着我们,就当放下各样的重担,脱去容易缠累我们的罪,存心忍耐,奔那摆在我们前头的路程,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他因那摆在前面的喜乐,就轻看羞辱,忍受了十字架的苦难,便坐在上帝宝座的右边”。(来12:1~2)
在训练门徒和陪伴他们走天路的牧养工作中,我找到一卷安藏在圣经诗篇中的古老诗集。我用它来教导人们怎样持之以恒走信仰的道路,引导我们努力不辍,追求在基督里长大成熟。这古老的诗集叫做“上行之诗”,希伯来文读作shiray hammaloth,诗篇第120篇到134篇。这15首诗,很可能是在几个大节庆中前往耶路撒冷的希伯来天路客,路上按着次序所唱的诗歌。从地形上看,耶路撒冷是位于巴勒斯坦最高处的一座城,因此四面八方来的旅客大半时间都是走上坡路。但上行一词不只具有字面意义,也是个隐喻:朝着耶路撒冷而去的旅程,象征着我们活出那朝向神的生命,在一步一步往成熟发展时,更加亲近神。也就是保罗所说“向着标竿直跑,要得神在基督耶稣里从上面召我来得的奖赏。”(腓3:14)
信仰虔诚的希伯来人一年有三次朝圣之旅(出23:14~17;34:22~24)。希伯来民族曾在出埃及事件中经历了救恩,在西乃上确立了身份,在旷野漂流的四十年间蒙神保守,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个民族。这群属神的百姓,定期登上往耶路撒冷朝圣的道路。在春天逾越节的时候,温习神救赎他们的方式;在初夏的五旬节,再次确认立约之民的承诺;在秋高气爽的住棚节,则是竭尽所能、欢天喜地地响应恩待他们的神。他们是被赎的子民,立约的子民,蒙福的子民。这些基本而重要的真理,逢年过节时就要传讲、教导并赞美。节庆与节庆之间,百姓在每日的门徒生活中,要按这些真理来过日子,直到下个节期来到,天路客再度启程登上圣山,更新与神所立的盟约。
他们一路唱着上行之诗,离开平素的生活,经过一座座小镇和乡村,这幅天路客迈向耶路撒冷的画面,已经深植在我们对委身的心灵想象中;这成为最佳的背景,引领我们明白生命是一趟信仰之旅。
我们都知道,耶稣很小就上耶路撒冷过节(路2:41~42),我们也能体会上去过节的初代门徒那份既喜又惊的心情,“他们行路上耶路撒冷去。耶稣在前头走,门徒就希奇,跟从的人也害怕。”(可10:32)。我们也同样会感到困惑并且害怕,因为不知道一路会遇见什么奇怪的事,譬如恐怖的鬼怪。沿途唱着这15首诗歌,不止表达出恩典的奇异,更是平静恐惧与焦虑的良方。
对于行走在信仰之路的人来说,没有更好的“行路之歌”了。这条路有不少东西是承袭以色列百姓的道路。做门徒的许多基本要素(并非全部),都包含在这些诗歌里,提醒我们记得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我并不想对这些诗篇提供学术性的阐释,只是写出一些实用的默想,希望这些古老的曲调,能够振奋、鼓励和引导信徒。如果我们学会了,这些诗歌就可以成为我们每日奔走天路的导览手册。
保罗.杜尼耶在《一席为你》书里,描述这种过渡的经验——在离开家乡和抵达目的地之间,在离开青春期和进入成年期之间,在离开迷雾地和到达信心高原之间。好像一个正在表演的空中飞人,放掉握竿,悬在半空中,准备接往下一个把手:处在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满了期待的时刻,不确定的时刻,兴奋的时刻及特别敏感的时刻。
我们很容易辨认出,这些诗歌正好切合处于过渡状态时来咏唱:处在离开世界的大杂院与抵达属于圣灵的集会之间;处在离开罪恶与臻至圣洁之间;处在主日早晨离家,与抵达教会和属灵同伴相会之间;处在离开“靠律法称义”而进入“因信称义”之间。这些过渡时期所唱的简单诗歌,正好可以提供我们勇气和力量,指引我们进入在耶稣基督里,神所要带领我们进入的。
在此同时,世界以微声呼唤我们:“何必多事?到处有乐子,别尽找苦头吃。往事如烟——随它去吧;未来呢?一场大毁灭——避开它。做门徒根本无利可图,走天路遥无尽期。还是用快捷的手段掌握神,购买即刻可用的超凡能力吧。”但是也有其他声音——或许没那么吸引人,至少更真实些。托马士.查兹在他的治疗法和作品中,就试图重新唤起人们注意他所谓“最古老简单的人类真理:也就是说,生命是一场艰巨而悲壮的挣扎;我们成为‘健全的’和定义为‘没有精神分裂的’,事实上皆与能力息息相关,而能力是因努力上进、力求卓越而获得的;也与怜悯相关,它是不回避内心的挣扎与冲突才能赢得;更与谦卑和忍耐相关,那必须借着沉默和受苦来换取。”他的话印证了那些决心探索上行之诗领域的人,他们都是在其中寻找智慧,也唱着这些诗歌来振奋自己。
这些诗歌毫无疑问曾被以赛亚所描述的百姓唱着“必有许多国的民前往,说,来吧,我们登耶和华的山。奔雅各神的殿。主必将他的道教训我们,我们也要行他的路。因为训诲必出于锡安,耶和华的言语,必出于耶路撒冷。”(赛2:3)这些诗歌也印证了以赛亚的话:“你们必唱歌,像守圣节的夜间一样。并且心中喜乐,像人吹笛,上耶和华的山,到以色列的磐石那里。”(赛30:29)
任何人走在这条信心的道路上,随时都需要协助。灵里低沉时,我们需要打气;前路不明时,我们需要指引。保罗.古德曼有一首“小祷词”表明了我们的需要:
通往死亡的大道
步履维艰,不急于抵达
那城,路途却还是
漫长得叫我失去耐心
——教我唱一首旅人之歌吧
主啊,好让我能昂首前行
如往昔我们男生所开怀吟唱的
那时我还是一个年幼的童子军。
对于那些不想当观光客而选择做天路客的旅者,上行之诗不只是令人振奋的旅者之歌,同时也提供旅人实用的指南和地图。这些朴实无华的短诗中,福克纳描述得最好:“它们是脚印,不是纪念碑。纪念碑只能告诉我们:‘至少我走了这么远’,而脚印却说:‘当我再次往前行时,这是我曾经到过之地。’”
整理: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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