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一朵云忽然从日出之地飘来。鸦鸦吐掉口中干瘪的小野果，展翅迎去。云近了，又大又美。鸦鸦有点失望，这朵云形如羔羊，白得耀眼，显然没带雨来。天已经闭塞多日，溪里的水日见减少。花草枯萎，树叶凋零，连露水都绝了踪迹。人类在到处挖井，找水，觅食，求雨。

鸦鸦飞到云边。云中隐隐发出光来。鸦鸦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乘风冲进云中。“我要与云共舞！”它正想飞出几个新花样，突然，云中光辉四射，明亮远胜太阳。鸦鸦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感到翅膀一阵灼热，无法拍动，仿佛被火烧着。它想逃出去，却动弹不得。一个威严的声音将它包围。鸦鸦听见，便明白，这是雅威神的声音，创造主亲自给它下了一道谕旨。云彩收去，幽暗转回。鸦鸦在空中悬挂了几秒，缓缓睁开眼睛，大叫一声，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出。它的每一根羽毛都纤毫无损，它遵着造物主的命令飞行。

天快亮了，四围一片寂静。鸦鸦远远看见那座山。山里有洞，那是它早先就知道的。它俯冲下去，落在树梢上，观察四周动静。两只头戴羽毛扇的臭鸟站在橄榄树上，咕咕叫了几声。喜鹊和知更鸟也跟着闹了起来。鸦鸦没出声。它一岁多了，有自知之明。人类喜欢臭咕咕，判定它头上戴的是王冠，便觉得它的屎也香了。人类也喜欢喜鹊，认为它能带来好消息。而它，一只乌鸦，因为羽毛黯淡，嗓门嘶哑，飞到哪里都只会受嫌弃。

人类变成了一群肤浅的家伙，只知道以外貌看鸟，怕听到死亡的预告。难道他们不知道，万物都有一死，人也逃不掉吗？就在不久前，这地上最善良的一群人死了。他们是好人，从不捕杀它们。他们会留下田角的稻穗，葡萄树梢的果子，让穷人和禽鸟也得尝美味。好人倒在刀下，躺在血泊之中，而下令杀他们的，是一个无比艳丽，全身挂着亮晶晶宝石的坏王后。为此，它难过了好几天，把死亡的消息传播开来。可是，人类竟听不懂。他们向它扔石头，骂道：“你这只丑乌鸦，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乌鸦嘴怎么了？今天，乌鸦嘴要为神干大事。

它悄悄飞到洞口的石壁上，屏声静气，密切注视着通往洞口的那条羊肠小路。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来了。鸦鸦闻到饼的香气，口水不禁涌出来。它已经很久没吃过饼，更别说肉了。那群好人死在刀下时，它没啄他们的肉。好人的肉不能吃，这是它生来就知道的，就像它知晓怎么飞一样。为首带路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腰间佩着刀。看来硬抢行不通。鸦鸦轻轻一拍翅膀，落在地上，迈着无声的步伐，跟着走进洞里。

为首的人点燃了火把，洞内亮堂起来，这可对它不利。他们向前走，它也向前走。他们转弯，它也跟着转弯。穿过一个狭窄的洞口，前面现出一个大洞。一群男人跪在地上，在向雅威神祷告。为首的男人站定，清了清嗓子。人们纷纷起身，欢迎那个举着火把的男人。

一个白胡子老人向前一步，说：“俄巴底，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愿雅威我们的神大大赐福给你！”

俄巴底把火把从右手移到左手，说：“感谢神！能够有机会帮助神的先知，这是我的福分！亚哈王派了很多人到处寻找以利亚，愿神保护以利亚脱离亚哈的手！”

“以利亚在哪里呢？”一个人问。

“不知道。没人见过他。也许神把他藏在了哪里。他是神人，神必看顾他。”俄巴底说。

有人揭开筐，拿出饼，分给众人。趁着他们走动的当儿，鸦鸦寻着间隙，迅速叼起一张饼，静静地向洞外走去。没人察觉。披着黑色羽毛的鸦鸦在洞内如同隐身了一般。换作白鸽，早就被逮住烤了吃肉。它高兴起来。如果造物主给了你黑色的羽毛，就要为着你的黑色羽毛赞美祂。

飞出洞口，它乘风攀升，展翅向东方飞去。嘴里叼了张大饼，速度明显降低。飞过田野、高山，到达神指示它的小溪上空，它看见以利亚。他身穿毛衣，腰束皮带，向它伸出右手。

鸦鸦突然舍不得了。好不容易到嘴的饼，就这样白白送给别人？它该不是傻了吧？这饼多香啊，是用上好的细面烤的，可不是普通人家的粗饼。从出生到现在，它还从没有得到过这么大一块好饼呢。它在高空中盘旋起来，要不还是自己吃了吧？味道一定美妙极了。这个神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么想着，鸦鸦忽然感到翅膀像灌了铅般沉重，它在往下坠落。砸在地上就完蛋了。它拼命地想扇动翅膀，翅膀却如同石板。神啊，我的翅膀是你造的，我怎么能违反你的命令把饼独吞了呢？鸦鸦苏醒过来。这么想着，它发现自己的羽毛忽又灌满了风，可以随风拍动，带着它飞到了以利亚面前。

鸦鸦恭敬地把饼放在以利亚的掌心，又难过，又高兴。谁会相信一只乌鸦把到嘴的饼放到人的手心呢？可它做到了。它转身走到溪边，喝了口水，琢磨着该去哪里觅食。飞了这么远，它觉得饿极了。这段日子以来，它每天飞来飞去，找到的食物却越来越少。找不到饼，更别谈肉了。天不下雨，庄稼死去，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草都没得吃了。

又有一只乌鸦朝溪边飞来。鸦鸦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大乌鸦飞来，嘴里竟叼着一块肉。神人像之前一样伸出右手。大乌鸦把肉放在神人手中。那是一块肥美的烤羊肉，馨香四溢。鸦鸦的口水都淌了出来。

“神啊，感谢祢。”以利亚跪在地上向神欢呼，又转身说，“小乌鸦，谢谢你们。”

大乌鸦昂着头，踱着步子，观看神人坐在石头上吃早餐。

“喂，小东西，你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大乌鸦对鸦鸦叫道，飞到它身边。

“你还不是一样。”鸦鸦扭头看了一眼，不客气地回敬道。

“那块饼是你送来的？”

“是的。今晚我还要继续送饼来，你呢？”

“神给我的任务是送肉。这肉实在太香了，是不是？我差点一口把肉吞下去。”

“快擦擦你的口水吧，都流到地上了。说实话，我也差点把饼一口吞了。”

……

天空晴朗，一片云都没有。两只乌鸦站在以利亚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肉和饼越来越少。

“小乌鸦，过来吃东西。”说话间，以利亚把手中剩的一点肉和饼掰碎，撒在地上。

听到呼唤的两只乌鸦高兴得叫起来，飞到以利亚脚前。

一点饼，一点肉，零星散落在地。饼和肉不多，两只乌鸦没有争，没有抢，却都吃得饱饱的。神吩咐它们做一件工作，也供应它们一切所需，超过它们所求所想。它们喊叫着，飞到树枝上玩起了倒挂金钟，每一根羽毛都充满了喜乐和力量。

每个傍晚和清晨，乌鸦都会叼肉和饼来，送给神人以利亚。神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两只乌鸦，它们把这件事按时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