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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称为窝囊废的丈夫,与一言不合就寻死觅活的妻子相伴20多年后,身患绝症。一生负累和怨念,何处解脱?谁陪他走今生最后的路?妻子的结局又如何?
我愿为你去……
若晨
声音:溟帆儿
本文为作者为已逝亲人代笔书写,献给已在天国的他。
病房真静啊。床左边的那位出了院,新的还没进来,难得一个人的清静。我望着四面的白,门缝里偶尔闪过一个白色身影,心出奇地安宁,这就是天堂的样子吧?
一
突然,一个女人“砰”的一声闯进来,因用力过猛,以致门撞到墙又反弹回来,狠狠地扣进门闩。
旋风一般,一沓相片摔在床上,散了我一身,“看看你老婆干的好事!”
不用看都知道是些什么。我平静地注视着她——一个正“哧哧”冒着火星的爆竹,“你这个窝囊废!为什么不管管她!她休想进我的门,休想!休想!”一连说了三个“休想”,又旋风一般冲出去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相片聚拢在一起,找一张报纸包了,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踉跄着出了病房,在后面小花园的一只垃圾桶旁边蹲下,点燃,看着它们变成一小堆灰烬。“我死后,应该也就这么一把灰吧?”想到这儿,竟有一抹笑意涌上嘴角。
已经入夏了,空气中还有一丝凉意。我裹了裹身上的病号服,想起大女儿今天不来,单位组织郊游。为了照顾我,这两年她哪儿都不敢去,这次我极力劝她,“去透个气儿吧”。二女儿和儿子都在外地,多亏了这个老大。我这一生,一事无成,无忠可尽,也不能尽孝,婚姻失败,只有这三个孩子……
去年,大女儿刚生了孩子,我就病倒了,可怜她月子都没坐好,常常是一手抱孩子,一手还要给我喂饭;二女儿一毕业就去南方找工作,人生地不熟,只能靠自己打拼;儿子不好好学习,非要跟着二姐去闯一闯,好在他们都大了……孩子们一个个在我脑子里闪现,这么想着就进了医院大楼,一扇扇玻璃门开开合合,好像无数个“我”在向我走来。因脑血栓住的院,后来发现更严重的是脑组织软化,先是影响了说话,后来是行动不能协调。我知道自己走路的样子很可笑,但坚持着,得走回自己的那张床。
“那玻璃好亮啊!”我抬起头,阳光从门诊大厅的玻璃顶棚打下来,竟然折射出七彩的颜色,盯着那光,我一头扎进去——“咣当”一声,玻璃四溅。
二
“又怎么了?”我心头一紧。固然,这样的碎裂、炸开,砰然作响,每天都在上演,但身体还是不禁一激灵。自从她进了门,我就生活在这“立体声”环绕中,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个冬夜的情景又倏然而至。
下了班,天已经黑透了。我正在宿舍的炉子上煮面条,雪人般的一个人掀了门帘进来,气喘吁吁。“你,你怎么来了?”同村的金枝出现,我愣住了。“我要来找你,家里人不同意,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就跑了出来……”我们在一个村子长大,彼此有好感,但自从半年前我被招工到了市里,就没再联系。
她身上冒气,融化的雪水顺着发丝滴下来,我才发现,大冬天她竟然穿着单衣单裤!
“先吃饭吧!”宿舍里就一个碗,给她盛了,我只好端着锅吃了。
晚上,金枝就开始发烧,连着烧了三天三夜,真把我吓坏了。直到第四天体温才慢慢降下来,之后是关节炎,后来又引起了风湿性心脏病。
等她身体恢复一些,我说:“你还是回去吧!跟父母说好了,再来。”她说:“回不去了,我已经跟他们说断绝关系了。”
就这样,一锅一碗开始了我们的生活。
一年后,大女儿出生;三年后,二女儿出生;五年后,儿子出生。三个孩子,让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捉襟见肘,金枝发火的时候越来越多。
一个女人,脾气怎么这么大?以前虽然在一个村,但没有过多交往,不知道她是生来如此,还是后来和父母闹僵造成的?为了缓和她与家人的关系,我还是在不富裕的情况下,偷偷抽出一点钱寄给岳父岳母。随着孩子的出生,我们和岳父母、小舅子、小姨子也有了联系。但她的脾气还是很大。
“去找找领导,换个有油水的工种!”她一开口,就是我办不到的事。我心想,有油水的工种哪能轮到我?领导安排的都是自己人,我不会溜须拍马,能保住自己的本分工作就不错了。“做这个有什么出息?”“要什么出息呢?能养家养孩子不就行了?”我争辩着。“你要车一辈子零件吗?”“可我只会干这个啊!”
我们一起招进来的,学了不同的工种,有车工、钳工、铣工等,一个车间几百号人,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招工上来的人当中,我们家是第一个落了城市户口的,又是第一批分到福利房的,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她到底要什么呢?原来,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儿子刚满一岁,金枝就说要出去工作,拗不过她,她去了装卸队找事做。家里老大带老二,老二哄老三,我每天下班都第一时间冲回家,给他们做饭,然后洗衣服、拖地。
上了班的金枝,脾气更大了,回到家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累死了”!我知道装卸队都是拼体力,也就默默地把家务活儿都包揽了。金枝渐渐成了家里的女王,坐在床上,把我和仨孩子指挥得团团转。
我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事,金枝大发雷霆,气大到不知道怎么发泄,拎起锅就往地上摔,锅沿碰到饭桌,竟然被铲掉一个角……忍了很久的我,也终于爆发了,那次争吵,不亚于一场世界大战,也从此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那个夜真黑!我到外面去走了一圈,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这日子还能过吗?我不知道,我对于生活的全部想象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回到家,孩子都已经睡着了,但金枝不在。“去串门了?找个人说说也好。”我心想。一看表,不对呀,都11点多了,这儿的人10点钟就都睡了!
我出去在房前屋后转了两圈,家家灯都黑了,一个人也没有。她能去哪儿呢?我在门口来回踱着,猛然发现,杂物房的门开了一条缝儿。我本能地推开,金枝正拿着一根绳子往梁上搭……
吓死我了。
从那一天起,我把家里的绳子、剪刀都藏起来,菜刀也是,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反正也是我做饭。除了上班,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家里,想方设法改善家里的伙食,挣点加班费给孩子买水果,连给女儿扎小辫儿也学会了。
尽管如此,金枝对我的不满与日俱增。起初我还说两句,但她如法炮制,一哭二闹三上吊。罢了罢了,我闷头抽烟,这成为我一生唯一的嗜好。
很快,金枝就去了供应处,跟着处长一起跑材料。出差的机会多了,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我就提了一嘴:“还是注意点影响……”结果,一碗鸡蛋面摔在地上,女儿哭起来。那天刚好是两个女儿的生日,她们俩相差两岁,但生日在同一天,一个5岁,一个7岁。看着她们哭,我的心也一直在流泪,我怎么就给了她们这样一个家?
金枝以绝食相要挟。三天后,这件事以我拉着三个孩子跪下求她吃饭结束。
而这样的戏码,一演就是二十多年。太累了。
三
我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飘下,落在清凉的地上,从未如此轻盈、自由,四处的脚步声正纷至沓来……
似乎有人挡住了从上头来的光线,一个声音轻轻地在我耳边呼唤:“弟兄,弟兄!”
谁这样叫我?我是家里的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谁会叫我“弟兄”?
哦,那个晚上太奇怪了!一位年轻的男子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我床边,说:“你弟弟让我来看看你。”“云生?他不是在老家吗?”我思忖着。这男子已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细细询问我的病,然后说:“我能为你做个祷告吗?”
他的手盖在我的手背上,温暖、厚实。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从来没听过这么柔和的声音,像羽毛般拂过,而千仇万恨却涌上我的心头。“我恨啊,恨自己这么没用、这么无能,父母年纪大了不能照顾,自己却先病倒了;金枝想要的我都满足不了,也不能给孩子更好的;我就是一个窝囊废……”几十年的伤痕、疼痛、郁结,在我心中淤积成一个泥潭。
我被这声音环绕着,整个身体放松下来,眼角却不停地涌出泪水……“有一位主替我们担当了所有的羞辱,背负了我们所有的罪孽。因祂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因祂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你愿意相信祂吗?”“愿意,愿意!”冲口而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我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无比安宁、无比踏实。心里什么东西空了,又好像被什么充满了,枕头边上那本《好消息》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梦。
他说的是一位什么医生?太神奇了!我觉得我的“心”好了,里面那些奇奇怪怪、又黑又硬的“肿瘤”好像不见了,被撕裂的大大小小的口子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对了,他反复说了两个字“饶恕”,“要饶恕,不管别人欠了你多少债,因为那位主免了我们更多更大的债!”
“我能吗?怎么可能!我一生失败,就没做成一件事!”
“可是,那天,那个处长的老婆来,我竟然那么平静,怎么做到的?”
“只有那位医生,一定是那位医生帮了我!”想到这儿,似乎我这一生的失败都被这件事翻转了。
影影绰绰的身影渐行渐远,白衣飘飘间,感觉有一双手在牵引着我,上升、上升,那七彩的光已在天空悬成一道彩虹门,“赐我勇敢的心,一无畏惧,我愿为你去……”
· 后记 ·
10年后,金枝受洗归主。17年后,二女儿在南方受洗。随后,大女儿和儿子、媳妇也在同一家教会受洗。
2020年,70多岁的金枝抱上了重孙子——家里的第四代基督徒。
作者介绍
若晨
暨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出版作品有《激荡三十年》《远去的家园》《守望合澜海》等。常感念汉语言之美,感恩可以用文字表达自己,惟愿余生参与到一个大于自我的故事里,用文字纪念造我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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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忆是一个个点,连起来,会是怎样的画面呢?如果回忆是一本书,打开来,会是怎样的书页呢?您曾否打开回忆,聆听它诉说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故事?
也许,您不曾想过打开它,因为不知意义为何;也许,您曾经想打开,却缺乏勇气;也许,您曾打开过,却从未提笔书写……
在人生跑道上,我们来不及回首,来不及省视,来不及凝望。回忆失去了声音,成为没有语言的哑巴。
您是否听见回忆在心灵深处的呼唤?邀请您拾笔踏上回忆书写的旅程,让回忆开口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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