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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独立出品【北漂单亲妈妈系列之二】
受访人|小桥姊妹
采访写作|喻书琴
当他想去那边看“他们”的女儿,就跑去呆一阵子;当他想回来看“我们”的女儿,就跑回来住几天。我心里备受煎熬!最终丈夫选择离婚……女儿几次受邀去前夫的新家认识小妹妹,作为基督徒,我鼓励她要爱小妹妹。女儿内心纯善明亮,没有仇恨,她说很喜欢妹妹。
1972年,我出生于边疆一个很贫困的单亲家庭,3岁时父母离异。
其实,3岁之前我是有记忆的,父亲常常打骂母亲,对我们小孩子的眷顾与陪伴也是微乎其微。母亲是一个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善良女子,可惜遇人不淑,嫁给了喜欢拈花惹草的父亲,更糟的是,父亲不仅有了外遇,还导致那个女人怀了孕,最后的结局自然是——离婚。
父亲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被判给了爸爸,姐姐被判给了妈妈,妈妈担心我没人照顾,又把我要了回来。父亲一次性给了母亲500元,就再也没来看过我。
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在那个封闭的小镇,离婚可是满城风雨的新闻。街坊邻居都议论纷纷,有的破口大骂我父亲,有的却指责我母亲是因为没生儿子,生的都是丫头片子,所以才被抛弃了……
小小的我脑海里全是流言蜚语的负面影响。而且,这种言论极大误导了我。本来错在父亲,背叛母亲,抛弃我们,让我们从小没有不安全感,但我却以为错在我自己:我是女孩,没有什么价值。因为父爱的缺失,我从小就恐婚,对婚姻的不忠和背叛很敏感,慢慢渗透在我的血液里。
父亲再婚后,依然在外面继续拈花惹草,我的继母以为抢来了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没想到这男人压根不会忠诚于任何女人,他只爱他自己。而我母亲几年后再婚,嫁给了一个很老实可靠的男人,我继父对母亲、对我们都很好,多少弥补了我童年父爱的缺失,但那份被亲生父亲抛弃的痛楚与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17岁那年,大姨来到我家给我和母亲传福音,当她提到永生时,我突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死亡一直是我心中萦绕不去的阴影。
我们当地人去世,会采取土葬的方式,小孩子们就去看热闹,但看多了,不免触景生情,如果人生的最终结局是死亡,今生该是多么虚幻!于是小小的我觉得死亡是很恐怖的事。而当大姨提到因信称义、罪得赦免、永生应许时,仿佛死亡的枷锁被打碎了,于是,我带着喜悦的心情,很单纯地接受了福音。
信主以后,热心的我经常去教会,甚至渴望去读神学服侍主。但那个时候资讯相当封闭,我不知道可以咨询谁。同时我高考落榜,来到北京学室内设计与网页制作。半年后,北京有个建筑公司招设计人员,我幸运地被录取,就这样,我正式开始了北漂生涯……
物质生活的艰辛我并不觉得累
我在28岁之前,没有谈过恋爱。由于中学压力大,没有什么正常的男女生交往,思想超级保守,性格腼腆内向,连和男同学一起去吃饭我都会觉得尴尬紧张,对两性关系更是一无所知,觉得女生就是应该保持矜持肃静,等待男生来追自己。我也不是那种非常抢眼漂亮的女生,人际交往面也窄,教会里几乎没有什么弟兄,所以,感情一直处在空白状态。
也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同班男同学注意到我,并开始对我展开恋爱攻势。他也陪我去教堂听道,并不排斥信仰,我觉得他为人比较踏实安静,又想着自己已经28岁,年龄也不小了,便答应了他的求婚。
其实,那时的他文化程度不高,家里也是贫困潦倒,在边远农村,下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有时连饭也吃不上,还得我接济他。但我不在乎他有没有才,有没有钱,只是希望找个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1998年,我俩结婚了。那时真是一无所有,住在北京的地下室里,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警察经常来搜查,一旦查到地下室里没有办暂住证的人,一律带走。
2000年,我开始学平面设计,辞掉工作,脱产参加成人高考,考入美院。两年后毕业又进入建筑公司,他也在另一家建筑公司做事,那时,中国的设计行业刚刚起步,工作还是用手绘,夫妻两个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三千多元左右,除去买电脑、买素材、买光盘的钱,寄给他父母的钱,日常吃喝用度的钱,几乎所剩无几。
但我不觉得累,因为我从小已经习惯物质生活的艰辛,让我累的是,夫妻俩很难同心协力。
我嫁给了他的原生家庭
进入具体的婚姻中,我才慢慢发现,他性格上有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有一部分又来自他比较畸形的原生家庭模式。
他父母感情长期不和,也可以说是时代仓促配婚的悲剧。公公是插队知青,能吟诗作画,有种文人的迂阔,却不会种地,又瞧不起他母亲,心高气傲,做事独断,不屑沟通。婆婆恰恰相反,没什么文化但非常务实能干,一个女人扛起家里所有的家务,还能种几十亩地。如果换到现在,她也许能致富,但问题是,那年头农民辛苦种地没什么活路,家里还是捉襟见肘。婆婆便指责公公无能,而公公则对婆婆爱理不理。
婆婆心里积累了太多苦毒,所以经常就在儿女们面前抱怨公公,我丈夫听多了这些负面信息,心态变得很阴郁很封闭,讨厌父亲,同情母亲,却又和他母亲一样,爱翻旧账,计小仇,也和他父亲一样,回避冲突,缺乏担当。
也许,他觉得自己作为长子,有责任尽孝,在他眼中,家人的重要性远胜过妻子,做很多决定完全不和我商量,而是和自己的原生家庭商量。所以,我不是嫁给了他,而是嫁给了他的原生家庭。
比如,他让在家待业的弟弟来北京,直接住我们家,一个房间摆了两张床,中间就拉了个简单的帘子,非常尴尬。我稍微有点意见,他便批评我:“斤斤计较。”
再比如,弟弟眼高手低,不肯脚踏实地找工作,一心想迅速赚大钱,我劝他弟弟先锻炼锻炼自己,结果他又指责我:“你看重钱!不能接纳我家人。”
现在都强调婚姻中要多沟通,但有时候,一方如果性格封闭,缺乏开放心态,会导致越沟通越难受,因为他无法倾听你,他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来理解你的为人处事,就好像阴谋论者始终看到的是他人的阴谋。但我还是忍着他这种怪异的思维模式。
丈夫和那个女人觉得自己根本没错
2006年,我怀孕了。孕期的那段日子真是很开心,就像所有的妈妈们一样,期待着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生命的诞生,也期待它的到来能改善我们夫妻的关系。
但事与愿违,2007年,女儿出生后,我陷入了产后抑郁的低谷。从生理上,我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内分泌不足,倍感虚弱;从心理上,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自己的应对完全跟不上,所以充满焦虑、沮丧等情绪,睡眠也很糟糕。丈夫不仅没有帮助与关爱,反而彻夜不归,推说忙,出差或加班。
我并没和他争吵,因为争吵也无用,他的心似乎不在这个家里。凭着女性的直觉我怀疑他在外面有了什么。记得那时我作为产妇躺在床上,有一种跌入深渊的下沉和无力,只能呼求“主啊,你救我……”
随即,同年秋天,我看到了丈夫手机中他和另一个女人的亲密合影照片,他也毫不讳言。一切真相大白。
当时哭了很久,其实最刺伤我的还不是他的外遇,而是他外遇后并无太多悔意与歉意,只以冷漠与沉默面对。
我想过离婚,如果我当时没有孩子,也许发现背叛就真离了,但问题看到女儿,我就想起童年的自己,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缺失父爱,我希望能给予她一个完整的家——那时,我可能对“完整的家”的理解也比较狭隘——只要不离婚,只要他对女儿好,就算他在外面有情人,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何况,不是很多人说,男人的婚外恋就算再火热,一般一两年后也就冷却下来,糊涂过后很快就会收心回家的。所以,为了孩子,我选择了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甚至从未和他争吵过。
然而,不久后那个女人竟然半夜三更找上门来到家里来要人,其实当时我丈夫并不在家,我又害怕又愤怒,却不敢开门,也不敢报警,这种家长里短的事一般警察不愿意管,而且房东就住在楼上,怕事闹大了房东赶我们走。此外,当时还想挽回丈夫,挽回这个家庭,不想和那个女人撕破脸皮。于是,我只好向教会的弟兄姊妹求助,他们连夜赶来好说歹说才劝走那个女人。
谁知,又过不久后那个女人居然打电话到家里,羞辱了我一顿,好像我才是应该退出的那一位,而她则是受害者,我气得不行,想斥责她,但生平不会骂人,结果反而卡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电话的手不断颤抖。此后,就不断被她电话搅扰,我都没有勇气接。
我听说,有的第三者和已婚男性有染,破坏别人家庭后会心生挣扎和内疚,但有的第三者目的就是为了转正,常常会把自己当做拯救男人的天使,将他们从没有爱情的婚姻中解放出来,所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总之,我丈夫和那个女人觉得自己根本没错,他们才是有理有情的这一方,而我也接受了魔鬼的控告:是我错了。
那些年过得很压抑,丈夫的家人始终站在丈夫那边,对他的出轨表示沉默,对我也没有显出过同情,我也不知道哪里去找专业的婚姻辅导机构介入。所幸,教会弟兄姊妹常常热心探望劝慰我,也尝试着劝诫丈夫。不过,丈夫虽然做过决志祷告,但内心缺乏圣灵的同在,总是犹豫反复,没有彻底的悔改之意,而婚姻品质的挽回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的。
二女共侍一夫?这不可能!
其实,在这6年的拉锯战中,我看得出有一阵子丈夫是想回归家庭的,毕竟女儿一天天长大了,他也许不再爱我,但却很爱我们共同的女儿。
但没想到,那个女人是性格强势和工于心计的,开始对我丈夫软硬兼施,来电话说她怀孕了。她之前已经做了好几次人工流产,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即使私生子也不在乎。
2009年,那个女人也真的生了一个女儿,并发了婴儿的照片给丈夫,这导致了丈夫心里的愧疚与想念,他觉得没有给她们母女一个名正言顺的社会位置……于是,当他想去那边看“他们”的女儿,就跑去那边呆一阵子,当他想回来看“我们”的女儿,就跑回来呆上几天。这个家好像是个任他摆布的中转站。
看到丈夫这样优柔寡断,心神不定,在大事上拿不定主意,我心里真是备受煎熬和折磨,二女共侍一夫?这不可能!于法律、道德、人性尊严都相违背,于是就让他做一个决断——要么和对方一刀两断,要么和我分道扬镳。
我还是决定不主动提出离婚,让他自己做选择。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虽对我不仁不义,但我依然想挽回他的心。
其实周围一些追求情感纯粹度的朋友倒是看的很透彻:爱是人格平等,不是摇尾乞怜,他对你都没感情了,只剩下所谓的义务了,你干嘛还不赶快主动离婚,让自己先发制人,保持点尊严?
果然,让他主动做选择的结果真是——他选择了与我离婚,与那个女人结婚。我们在2013年终于离了婚。那时,我的女儿已经6岁了,她的女儿也4岁了。
丈夫从未对我说过一句对不起,他说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女儿。
“你是不是和爸爸解除婚约了?”
经过6年的情感拉锯战,我内耗非常大,常常有奄奄一息的感觉。离婚的头几年,真的很艰难,自己已经是水深火热,还得打起精神对孩子、亲友有所交代。外人问起来,我又不想太多归罪于丈夫,或者故意以受害者之态博人同情,于是有的人会暗暗指责:“都是你没处理好,好好一个家就弄散了……”自己没有经历过婚变的人,容易说教和灌输心灵鸡汤,却很难有换位思考的同理心。所以,我更多选择沉默和自我封闭。
女儿小时候常常问我:“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爸爸怎么老加班?”我不敢跟她说:“我们离婚了。”因为知道,一旦说出口,崩溃的人会是我自己。
但女儿比我想象得要坚强,一次,她听圣经故事的广播,讲到旧约中婚约的解除时,突然主动问道:“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解除婚约了?”我挣扎着回答:“是的。”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会不会嚎啕大哭。她懵懂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去写她的作业。我这才松了口气。
后来,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和她解释:“爸爸和妈妈因为相爱而结婚,但因为两个人不够成熟,没有处理好婚姻中的矛盾,我们分开的这个选择是爸爸做的。但你要记住,爸爸妈妈虽然不住在一起了,但都很爱你。”
虽然我丈夫和我父亲一样,都曾因为婚外出轨和小三怀孕而选择离婚,但丈夫和父亲不同的是,他没有抛弃冷落亲生骨肉,对女儿还是很上心,定时给抚养费,经常过来看望她、陪伴她,女儿也很享受这份父爱。所以,我觉得女儿受到的离婚伤害比我在童年时要小一些,也希望能够将这种伤害减少到最小化。
女儿几次受到邀请去前夫的新家认识小妹妹,我鼓励女儿要爱小妹妹:“现在爸爸有了新的家,你可以和妹妹往来走动做朋友……”女儿内心纯善明亮,没有仇恨,很喜欢妹妹,听说妹妹也喜欢她。说不定长大后她们能够做朋友。我不希望将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到下一代,更希望下一代孩子的内心承载更多的爱与饶恕。
在单身团契服侍的恩典,走出自怜
被离婚的人都很容易抑郁崩溃,觉得被抛弃,没有价值感,自我被否定,甚至缺乏活下去的勇气。我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一度曾想自杀,但孩子小,我不忍心,只能硬撑过去。
但上帝在危难中真是很眷顾我,办完离婚手续后没多久,刚好北京某教会成立了单身团契,姐姐让我加入,我一直推脱,最后拧不过她,终于去参加了一次。看到这么多可爱的弟兄姊妹在主里交流、研讨、读书、参与营会,与世俗的婚姻观完全不一样,我很受感动,后来便持续的参加。当我的注意力不再聚焦于自己,而是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就渐渐从自怜状态中走出来,直到有一天,团契负责人邀请我成为服侍的同工。
我辞去工作,开始尽心竭力委身于这项事工。其实我真没付出什么,没有才华、没有学识、没有可供借鉴的婚姻,只是尽了一点本分,但弟兄姊妹却那么爱我。而一位并不富裕的弟兄也以很低的价格将房子租给我们,所以,神真是看顾孤儿寡母的信实的神,我们母女俩表面上一无所有,其实样样都有。
如今,我在这个单身团契已经服侍4年了,算是最资深级的同工,也对这份呼召深有感情。如今的教会大多是已婚群体或者刚进校门的大学生群体。工作后的单身人士还是小众,面对工作的压力、职业的挑战、家人的逼婚,网络情色的诱惑,很容易在孤单和沮丧中度过。所以我们提供一个平台,帮助他们敞开自我,改变自我,也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学习如何与他人建立互动关系,塑造合乎神心意的婚姻观。他们人生经历中的谎言和伤害很多,需要洞察与医治,拆毁和重建,所以,学习是一个终身的过程。
我也考虑过再婚的问题,之前有过排斥、有过犹豫、有过期待,现在日益交托在主的手中,顺服主的旨意。如果再婚单单只是为着今生的柴米油盐、买房子,养孩子,动不动就为着那些利益而焦虑和算计,我真觉得没什么必要,还不如一个人过清净。
一个家庭无论有没有外遇,如果没有接纳,没有饶恕,没有彼此的互动成长,迟早出问题。所以,人生的定位很重要,为谁而活?为着今生?还是为着永恒?我虽然软弱,虽然孤独,虽然是个卑微的女子,但希望未来愿意与我同行的那一位弟兄,和我有一致的方向和使命,愿意珍惜彼此,接纳彼此,善用上帝给予的剩余光阴,共同承受生命之恩、奔跑信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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