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杰

2月18日，美国俄克拉荷马城梅泰里社区教堂里，约900名NBA球员、教练和工作人员安静就坐。俄城雷霆队第一助理教练蒙蒂·威廉姆斯（Monty Williams）正在台上追思自己的妻子英格丽德·威廉姆斯（Ingrid Williams）。

9天前，英格丽德在驱车旅行途中，遭到另外一辆超速驾驶的汽车迎面重撞，第二天不治身亡，留下丈夫和年龄处于5-17岁之间的五个孩子。

“这不是一篇悼词，更像是一场布道会。”NBA官网追思会视频下方有不少人留言认为，威廉姆斯8分钟左右的发言没有被痛苦围绕，反而不时引人笑出声来，他更多地谈到了神的爱、对肇事者的饶恕，整个过程传递出一种力量，让留言者一致认为“震撼、鼓舞人心”。

“亲爱的，耶稣可以医治你的心”

1971年，威廉姆斯出生于弗吉尼亚，之后在该州和马里兰州的一个大家庭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这个大家庭里年纪最长的祖父母都是宣教士，他们教导家庭成员要坚守信仰传统。威廉姆斯的母亲曾经是名电脑技术员，父亲则在空军部队服役。在少年时代，他随着父母搬过许多次家，直到他们离婚，威廉姆斯和母亲定居在位于华盛顿南部的马里兰州奥克森山（Oxon Hill）。关于父亲的美好回忆和篮球有关，“我4、5岁时，爸爸经常带我打篮球，并且参加比赛，”他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

不过，在父母决定离婚的那段日子，幼小的威廉姆斯吃尽了苦头，以至于内心留下阴影。由于父母疲于应对各自的事务，他被放在外公家，其他亲戚住在那里时常常虐待他。等到后来和母亲住在一起时，他已饱尝了受虐待的后遗症。多年后只要面对篮球赛事，他就会做噩梦、紧张，甚至最后患上抑郁症，常常产生自杀念头，认为自己“应该淹没在圣母大学的湖里”。

威廉姆斯在波托马克中学读书期间，一直保持着4.0的学习成绩，课余时间坚持打篮球。高中毕业后，他入读圣母大学（Notre Dame College）新闻传播系，大学期间一直打篮球，并在全美保持着良好赛事纪录。

彼时身高逾两米、成绩优秀的威廉姆斯，看起来篮球职业生涯前途大好。但是，18岁那年被医生宣告止步球场。那一年他被诊断患有肥厚型心脏病，并且是一种罕见的心室间肌肉肥厚的疾病。“一个医生看着我说：‘如果你继续打篮球，就会死掉，’”威廉姆斯在追思会上回忆说，之后，他前往许多不同的地方，做了无数检查，想找到继续打球的办法。

经过无数辗转奔波，威廉姆斯的梦想被医生宣告破灭。“我的篮球生涯就此结束了，”26年后回忆起那段岁月以及之后停赛的两年，这位NBA史上曾经最年轻的主教练没有痛苦抱怨，反而充满感恩地说“上帝爱我”。他说正是自己的妻子、当时的女友英格丽德给了自己勇气和信心。

刚刚查出疾病时，威廉姆斯并未告诉女友。随后有一次记者见面会，会后，身心俱疲的他到了英格丽德的宿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能哭了一下，然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亲爱的，耶稣可以医治你的心。’”接着，这对大学恋人开始下楼绕着大学散步，一边走一边祷告。

“她很与众不同，有很多精彩的想法，不但是当时，就连后来的婚姻生活中，我们常常会谈心数小时。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你要信！’”威廉姆斯在一部关于他们夫妻的纪录短片中说。这部短片的名字是《我心强壮》（Strong of Heart），“我至今都很难理解自己可以这样一边打球，还一边活得好好的。”片中，他们夫妻将这一切归为神的爱。

度过黑暗的18、19岁，本以为告别球场的威廉姆斯，竟然在1994年NBA选秀时，第一轮就被纽约尼克斯队选中。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连续打了10个赛季：1994-95年在尼克斯队，1995-98年在圣安东尼奥马刺队，1998-2000年在丹佛掘金队，2000-02年在魔术队；2002-03年在76人队。

2003年由于膝伤退役，同年开始了他的执教生涯，两年后就和教练团队成员一起带领圣安东尼奥马刺队获得了NBA年度总冠军。

“爱人到疯狂的教练夫妇”

几乎所有NBA球员都知道，在篮球场之外，威廉姆斯是一位居家好男人，并且深深委身于他的基督信仰。NBA专栏作家苏·斯特拉坎（Sue Strachan）认为，这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的祖辈就是宣教士。而威廉姆斯本人曾告诉他，自己之前刚刚欢庆过家庭服事主50周年纪念日。

“这两个人是婚姻的标杆，也是基督徒的榜样，”和威廉姆斯曾经同在两个不同球队效命的安东尼·莫罗，在英格丽德追思会后接受采访时说，他们总是能鼓舞人心。而英格丽德是“那种你凡事都可以去找的人，威廉姆斯教练也一样”，他描述自己当天的心情“就像失去了一名亲人一样难过”。

在《我心强壮》纪录短片中，威廉姆斯夫妇对相互的评价充满爱慕，以至于有留言认为他们依然像新婚伉俪一样。英格丽德评价丈夫说：“他非常谦卑。”她描述了他们夫妻每天靠着祷告战胜一切困难的日子，尤其是当年帮助丈夫从心脏病和抑郁症中站起来的过程；而威廉姆斯则描述自己的妻子“与众不同”，总能分享很棒的观念，帮助到自己。

苏评价说：“所有接触过威廉姆斯夫妇的人都知道，他们多年来是怎样舍己爱人的。”这样的评价在记录短片中被描述为“爱人到疯狂的教练夫妇”；还有凯文·杜兰特（Kevin Durant）等球员在镜头前泣不成声地称他们为“有生以来见过最谦卑有爱的人”。

洛杉矶快船队教练道格·里维斯（Doc Rivers）夫妇与威廉姆斯家庭关系亲密，他结婚时就与后者熟悉。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听到英格丽德出事故的消息时心都要碎了，“几乎要死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蒙蒂和英格丽德更善良的人了，我忍不住质疑这一切如此不公平。”

对于公众而言，大家熟悉的是球员、教练威廉姆斯，却不知道他和英格丽德都是颇具影响力的圣经老师。苏坦言，威廉姆斯的信仰从来都不是秘密，但是由于他的星途从未达到其他基督徒球员如提姆·泰博、林书豪和托尼·邓基等人那样的高度，因此很少有人公开他基督徒之路的细节。

2003年，威廉姆斯夫妇和牧师戴夫·威利斯夫妇四人联袂出版了一本书《52周纵深读经》（Look Again 52），每章聚焦一段圣经经文，可供读者按每周研读一章的速度，一年完成整部圣经的深度解读。

对于写书这件事，这位多次公开表示自己“最爱的书是圣经”的职业篮球教练说：“我知道，除了打球，神还在我心中放下另外的一些使命。我曾经面临困扰，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就是无法理解和记住圣经经文，当时我们在神面前决定开发一种方法，帮助人们逐节记忆圣经，更好地研读经文并理解经意，同时把这种习惯变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他告诉媒体，这本书背后的全部理念在于，“如果你要对圣经有深入了解，就必须确保自己一直在阅读。”他以自己为例表示，真理来自于圣经，而不是媒体和传统习俗怎么说，或者你的祖母曾经怎么说。你必须亲自阅读、领会。

至于妻子，威廉姆斯在追思会上说：“她和我是天作之合……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许多选手听腻了我老是把太太挂在嘴边。我的同事们都不了解，为什么我总是急着离开办公室。我真的只是很享受跟我太太相处的时光，我喜欢和我的家庭待在一起。然而，大部分时间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是坐在那里，我会想念那些时光。”

“他们也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

就在诸多NBA球员冲进祷告室为威廉姆斯的不幸向上帝嚎啕的时候，这个教练在为另一个特殊的家庭祷告。他知道，就在自己失去妻子的同一天，另一个家庭同样失去了一个亲密成员。

“让我们不要忘记另一个家庭，”威廉姆斯在妻子的追思会上说，那个家庭并非存心要伤害英格丽德，更何况，“如果我今天站在这里抱怨所发生的事情，那并不会带走痛苦；我的太太会因此打我。”这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

他也坦言，生命的确很艰难，常常会因为一些变故而令人痛苦。但是，在这样的境况中，值得提醒的是“神爱我，他叫万事互相效力”，那么神和他在十字架上所成就的一切，是比这一切都重要的，“我们需要的是主，请不要忘记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情。”而这件更重要的事情，是“我太太生前每天都要努力活出来的”。

威廉姆斯说，他和太太一直试图做到尽量活出神的爱，但常常做得不够好，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每天都要努力”。而这样的努力在今天面对肇事者时，同样需要，“这对我的家庭来说很困难，可是，这就是万事互相效力，我就是上帝能让这句话落实的证据。”他说自己的孩子们也选择了饶恕肇事者而不抱怨，“我为我的孩子们感到骄傲。”

因此，他呼吁所有人要为肇事者家庭祷告，“因为他们也在伤痛中，他们也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这样的提醒贯穿在整个追思会发言的始终。

在威廉姆斯围绕神的爱娓娓道来时，有一位前球员莱恩·安德森不会忘记，在他经历女友自杀后痛不欲生的岁月里，是台上这个男人常常陪伴左右。“人们看到一个看似笨重的男人试图帮助另外一个同样的人，在突如其来的悲惨遭遇中坚强生活下来，那样的陪伴常常是沉默、同在、一起痛哭，而不仅仅是接触一下。”

这样付诸行动的爱的见证打动了一位媒体撰稿人克雷·阿尔莱德，他在《触摸耶稣：蒙蒂·威廉姆斯和信仰中的安静生命》一文中，特别强调了威廉姆斯坚信复活的基督为自己的罪被钉死十字架，“他相信这位救主是这个世界的盼望，相信任何一名读者都会被他的见证感动”。

“像威廉姆斯夫妇一直不断给予周围人的爱，是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永不会褪色的真实生命。”克雷写道，一名基督徒对信仰最伟大的彰显，不是在他荣登冠军榜的时候，同样不是在万人瞩目的新闻发布会台前。他宁愿在雷达触及不到的地方服事，以润物无声的方式见证神在自己身上永无错误的荣耀。“蒙蒂·威廉姆斯就是这样一个榜样，他在别人的痛苦经历中带去希望。”

谈到刚刚亡故的妻子，威廉姆斯说：“我的太太现在正在天堂。当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让我们庆祝。因为我太太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必须去的地方。我其实很羡慕她，但我还有5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爱你们大家，因为你们今天愿意花时间，挤出时间为她庆祝。我们没有失去她，当你失去某个东西时，会找不到它；但我确切知道，我的太太在哪里。我会想念与她牵手、与她谈话。”

这样的追思礼拜致辞令所有读者震惊。NBA“小皇帝”詹姆斯盛赞威廉姆斯为“了不起的男人”；NBA官网称之为“关于爱、信仰和力量的令人鼓舞的信息”；在追思会视频下方，一位自称是威廉姆斯朋友的人刘易斯·比斯利留言说：“这是一位具有伟大信仰的男人，他只为基督的福音真理而活，毫无自怜，不寻求任何个人的荣誉，而是由圣灵带领，活出希伯来书11:6中所说‘人非有信，就不能得神的喜悦’的信仰，同样活出了无条件饶恕的爱。”

还有一名署名理查德·弗雷德曼（Richard Fredman）的中国读者留言说：“作为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看到美国人几乎没有不为蒙蒂的演讲而动容，我也很受感染。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有命运这回事，如果你因为生病而死，是因为机体老化，细胞凋亡，或者有基因上的缺陷，如果你因为事故而死，我会把这个归结为‘意外’，而不会像西方人解释为上帝的控制或安排。但我也确实羡慕蒙蒂和我所见到的美国人对待死亡时所采取的态度，因为他们不会背负很多负面的情绪活下去。”

末了，这位来自中国的无神论者还抛出了自己的问题：“通过蒙蒂在亡妻追思礼拜上的演讲，我们该如何对待死亡？我们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淡然接受，带着亡者的梦想积极生活下去，还是想到亡者就难过不已，抑或是别的什么？”这个问题，需要每个人自己回答。

(本文成文主要参考了NBA官网、Christianity Today、Youtube等网站视频、文字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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