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独立出品【自闭症】

文|文道

比如说他喜欢玩旋转的东西，他会一直转，那我拿着一个东西跟他一起转。他转我就转，他停我就停，之后我尝试等他不转时，我先主动去转，看他能不能跟着我转，我转他就转，我停他就停，这样引导他，而不是强迫他去做，让孩子能感受到你是爱他的，这一点很重要。

“我看着你，却无能为力”

每年4月2日，是“世界自闭症关注日”，而整个四月也被定为“接纳自闭症月”。今年4月8日，在《朗读者》第8期主题为“勇气”的节目中，有一对朗读嘉宾带来的是他们与患有自闭症的双胞胎儿子的故事。主持人董卿对“自闭症”这样解说道：“他们不聋，但是对声响充耳不闻；他们不盲，但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他们不哑，但是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两个自闭症孩子的父母叫秋爸秋妈。当他们的孩子被诊断为自闭症，让这两位名牌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如遇晴天霹雳，谁料，2011年，哥哥秋歌又被确诊为白血病，秋爸秋妈的悲痛心情，可想而知。但他们没有退缩，是爱的勇气让他们坚强，给他们力量。他们用行动诠释了爱的真谛。

秋爸秋妈朗诵的是海桑的诗歌《给我的孩子》：“你病了，等于是天塌了，我们都成了没主意的人，我们对医生微笑，我们对护士微笑，我们不停地点头，恨自己和他们攀不上亲戚……我想我愿我又怎能做你一生的保护神，总有一天，我将成为一种无用的东西，我看着你看着你，却无能为力。然而我爱你，我的孩子。我爱你，仅此而已。”

一句“我爱你，仅此而已”，让许多观众不禁泪流满面。父母对孩子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爱，让人感动。

资料显示，我国当前自闭症患者发病率约为1/68，总人数达到1000万，其中14岁以上人群约为800万。在一个网络平台上，笔者也看到自闭症家长们对自闭症孩子爱的付出：

“我每天陪儿子上学，他上课，我就在教室外，下课陪着玩，日复一日，从不让他离开我和家人的视线，虽然他有问题，但丢了就会出大事，再不好，有他才算有个完整的三口之家，儿子常说，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再疲惫再艰难，听了这句话，心里还是暖暖的，我也会坚持。”

“小鱼刚确诊时，我总是想一夜白头，看他长大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多少次半夜醒来，泪湿枕巾，只怕自己将来走了，他是不是要去捡垃圾吃？会不会被人欺凌？很长一段时间，看到捡垃圾吃的流浪汉，心里总是无限悲伤，似乎那就是小鱼。为了他可以更好地活着，我拼命努力拼命努力，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

对自闭症孩子的妈妈们来说，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孩子能成长起来，直到有一天他们也能独立。就像秋爸秋妈说的，他们的勇气来自爱和使命感。笔者采访到几位在自闭症干预机构工作的工作人员，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另外一种爱和使命感。

《境界》采访过的从事自闭症事工的方静姊妹说：“这是一场马拉松，我们不问终点在哪里，我们会和孩子们家长们在一起。”因为爱和使命，这些基督徒特教老师选择与孩子们在一起，他们的勇气来自因神坚固不摧的爱，因为这份不改变的爱，使他们凭着信心勇敢向前。

我从小出生在基督徒家庭，到我女儿这一代是第四代基督徒。我的奶奶是老师，是医生，也是传道人，小时候，奶奶出去传福音，她就带着我。奶奶以及姥姥姥爷的见证一直在影响我。这一路走来，我的生活都比较平顺，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处。医学院毕业以后，去了一家医院，工作一年半的时候，因为手术技能不错，所以被提拔为科室主任。可是工作了几年以后，自己做到中层了，是不容许周六周日休息的。于是周日聚会就很少了，但我清楚不聚会，灵命就会下滑软弱。虽然挣钱挣得很多，待遇很好，但心里一点也不平安，眼光都盯在世界上了，心里很恐慌，另一方面，处在一个盈利性的医院，有些不合理的收费，让我心里没有平安。

我妈妈那时就催促我，怎么老是周日不能休，觉得我亏欠神。我就祷告说，主，你让我周日去聚会吧。但是那个时候，领导不同意。后来，我的一个表姐，她的孩子是自闭症，在一个自闭症机构做干预。她跟我说，要不你去自闭症机构试试？那里很多基督徒老师，也需要老师。因为从小跟姐姐一起长大，感情很深，亲眼目睹她带着自闭症孩子的艰难和无助，心里很难过也很有负担想帮助这样的孩子和家长，我就跟主祷告，是否让我去，没过多久，神给我一个很清楚的异象，我可以去那里当老师。

于是，我就跟院长递了辞呈，我的辞职对其他医生和领导来说，是很震惊的一件事。领导跟我谈了整整三天，就是不想让我走。他们问我还想要什么待遇，如果不走，可以把我工资数提高一个档，而且还准备培养我成为这个系统最年轻的业务院长。当时一听，这个诱惑力是非常大的，但因为神给的呼召很清晰，我也跟丈夫讲了神给我的呼召，他全力支持我。于是，就毅然决然地去自闭症机构面试了。

面试一通过，进入新的环境，我心想，我能把医生做好，我也能做好老师，那时觉得自己很牛，心里带着很大的骄傲，没有包容心。然而，就因为这样，我遇到了很多挑战。有段时间，常常以泪洗面。我就跟主说：我怎么办？主说，你先从改变你自己开始，从包容爱你身边的人开始。我说，我怎么去爱呢？主说，你从微笑开始吧。我说，主，你帮我吧。那我就开始尝试对每个人微笑，其实那个笑，一开始很不情愿的，但后来笑着笑着就自然了。三个月以后，整个环境都改变了，我想不是我改变了别人，而是神先改变了我。我被改变了，我的环境也开始改变了。

刚开始还不知如何去带自闭症孩子时，神就为我预备，让我带教会主日学18个3到5岁的孩子，刚好能跟这些3到6岁的自闭症孩子有一个参照，是一个很好的补充，让我学习到很多经验。

而那个微笑也一直持续到现在。很多孩子家长会说，看到你笑的时候，我们就又有力量了。我觉着，这是神藉着我的微笑去鼓励家长们，让他们继续走下去。大多数家长都处在那种崩溃的边缘，其实有时，我们一个微笑就能把他们拉回来。所以无论多难，我还是选择微笑面对。虽然压力很大，我经常跟其他老师说，我靠着自己能完成3分的工作量，在神的祝福下，就能完成12分。

每一个新的家长来学校，我都会给新家长开见面会，跟他们说，我们会把神摆在前面，我们希望家长们进来以后，把这里当做一个大家庭。为什么我们和其他的机构不一样，就是因为这里有满满的爱。自闭症的孩子心很难敞开，唯有用更多的爱，才能打开自闭症孩子紧闭的心。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个把爱输出的管道。这个爱，不仅仅是老师给孩子的，还有老师和家长彼此之间给予的。这份工作若能帮助到孩子和家长们，就是一份荣耀神的工作。

我大学学的是学前教育，毕业后，师范学校的老师就介绍我来自闭症机构。我一直相信这有神的美意。刚开始来了以后，我相信自己有能力，那时候，就四个孩子、三个老师，我就想一定能把这四个孩子带好。我觉得我学了那么多年的书，而且我实习时，几十个孩子都能乖乖听话，我就不信，我教不会这几个孩子，心想太容易了。

最尴尬的一次是，我当时教孩子数数，找了一年级的书。我说123，几个孩子跟着学123。我觉得我教会了，我就很高兴。心想今天教会123，明天教会456，几个月就能学好数数，再不久就能上学，感觉那时就像夸海口一样。第二天妈妈带着孩子们来学校，我跟孩子说，你数个数给妈妈看看，这是几个，孩子什么也没学会，半天没读出来，我心想完了。我觉得挺崩溃的，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教不了，什么也不能带给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我才信主的。

有了信仰，我不会那么焦虑，我相信无论哪个孩子，都是上帝手中宝贵的孩子，神把孩子安排给我们，我们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努力去做就行了。力量真的不是来自我们自己，如果没有上帝的帮助，就没有那么多力量，来面对这些孩子。

我觉得每次教不会孩子，或者哪个家长给我压力太大时，神会藉着祂的话鼓励我。当我想起一个默默支持我，一位在天上这样看着我的天父时，我心里便有了力量。我们几个同事，晚上会在一起祷告。每当遇到困难时，我就会去祷告，心里的苦衷，都会跟神倾诉，我觉得上帝特别爱我，很多环境都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成长，让我成熟。

我现在教的一个孩子当中，他一开始的情况是，别人不能给他任何要求，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坐下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他什么也不会讲，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都说不出来。但在我们老师耐心教导后，有一天他会说，这是可乐，这是矿泉水，我们就会很高兴。这种幸福感，别人是无法体会的。

当孩子喊出“妈妈”声，对于正常的孩子是很自然的事，但对于这些孩子，可能需要老师花费三个月时间，来教孩子说“妈妈”。当有一天孩子能脱口而出时，老师和妈妈们的喜悦是不言而喻的。有时候，这种幸福的喜悦见多了，就会少了感恩的心。但我时常提醒自己，要为每个孩子能开口说话向神感恩。

在这16年的工作中，我渐渐看到，每个孩子都不是负担，而是像天使一样。我们教出来的很多孩子，如今都已经成年，他们都跟我们有联系。有的孩子情况很好，有的孩子回去之后，家长就很少干预，情况就不会太好。

希望这个社会能越来越接纳他们，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其实，这些“星星的孩子”，看起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们内心渴望着被爱、被接纳，渴望融入我们这个七彩的世界，你的包容、笑容会让家长心中充满温暖，会让这些孩子充满勇气地走下去。

我老家是吉林的，15年前来山东，当时身上带的上班时余剩的钱在火车上被偷了，后来住在亲戚家。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而教会一个姊妹家的双胞胎孩子患有自闭症，需要帮忙陪读。教会弟兄姐妹就帮我联系到这份工作，一开始是只带这两个孩子，后来，接受了一些培训，他们就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做自闭症孩子们的老师。

本来就喜欢和孩子在一起的我，就决定留下来。这一留，转眼间，15年过去了。作为老师，我们与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往往只有几年时间，回家后面临的环境会更难，尤其听说有一些孩子回家之后，孩子的情况不是很好，遇到这些事情，我就会有很大触动。孩子有专业的老师带着，情况会比较好，我们最愁的是，如何能真正地帮助回家后的家长们。我们会派出最好的老师去各地讲课，为这些家长们排忧解难。

在课程训练这一块，孩子们最需要的是我们给他们足够的爱和耐心。有的孩子刚进学校时，连教室都不肯进。这时，我们就要尝试和他建立关系，让他对你产生信任。我们可以顺着孩子，他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不要去干扰他，更不要去强迫他。“随顺而转”，跟着孩子做的时候，我们可以尝试加进去一些变化，看看他能不能跟着我们来做。

比如说他喜欢玩旋转的东西，他会一直转，那我可以拿着一个东西，跟他一起转。他转我就转，他停我就停，之后，我可以尝试，等他不转的时候，我先主动去转，看他能不能跟着我转，我转他就转，我停他就停，就是这样去引导他，而不是强迫他去做，让你的语言和表情充满爱意，让孩子能感受到你是爱他的，这一点很重要。

另外，我的工作观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以前会觉得工作就是工作，我需要这样一个工作来养活我自己。后来，我认识到职场也是神给我们的一个使命，你工作的地方，也是彰显神荣耀的一种方式。这个课程告诉我，基督徒的生命应该是无缝的生命，而不是分隔的，是随时随处都能够荣耀主的。机器能够完成很多的工作，但是向神支取智慧和力量的人，才能从心中涌流出人生的使命。

我是黑龙江人，小时候妈妈常常带着我跪着祷告，但是真正对主有更深的认识，是在大学毕业以后，那时一个人在外，遇到困难的时候，知道自己要祷告，那时才感觉自己真正经历主。毕业后，姐姐向我推荐自闭症学校，因为姐姐也信主，她说这个学校是基督徒办的，所以我就很想过去。

一开始自己是新老师时，更多是跟着老师们学习，感觉不到压力，但真正临到你去上课时，那个压力一下子就来了。这种压力来自家长对你的期望，以及长时间教孩子但没有进步的挫败感。后来，有了一些技能经验，带孩子就会相对容易一些。但对于我们这些年轻的老师来说，我们应当更多操练对孩子的耐心，更多注重孩子的每一个细节，发现他们的需要，和孩子们一起成长。

夏天，我们会教孩子穿衣服，从学穿短袖开始。比如，我们会让家长准备一个带有小动物图案的短袖，把它放在地上，我们会跟孩子们说，你看，小动物趴在地上，贴在地面的是正面，然后，教他们伸胳膊，穿进衣服。

还有一个是剥大蒜的活动，这个也很有意义。因为需要小朋友用指尖去剥，比较难，一开始剥的时候，你会发现小朋友手中的大蒜是被一块块抠掉的，但到最后一天时，他们就会剥得很好了。这个技能，家长们也很喜欢，因为经常做饭会用到，他们会拍些视频表扬孩子。其实，课堂上训练的时间是很有限的，需要家长能配合训练，使孩子更好地得到强化，坚持下去，一般都能学会的。

另外，对待这些孩子，自己要有信心，因为我们见到的孩子能力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小朋友能力真的很弱很弱。我现在教的一个小朋友，都已经三年了，但他仍然不会说话，对家长和老师都是一种磨练，但还是要对他有信心，不断去鼓励他，似乎他听不懂，不理解，但你去鼓励他，去表扬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在我个人的灵性成长中，大概在工作五、六年时，心里也会有些疲惫和挣扎，有时会觉得，做这些事情，也不一定得到别人的肯定，自己付出的努力好像别人都看不到，好像没有价值一样，会很低落；但那段时间也是我亲近神的机会。神跟我说，你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哪怕一件很小的事情，别人看不到，但你是做给上帝的。我们信主的老师，会有固定的小组聚会，这对我帮助很大，能让我更亲近神，更新我的心，更好地服事这些孩子。

我的曾祖父曾是牧师，我是我们家第四代基督徒。小时候，在基督徒家庭成长，会背背经文，唱唱诗歌，但对主的认识并没有那么深。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我们受的打击很大，我带着孩子去自闭症机构，邻居朋友就会问，怎么信主的人，也会碰到这种事。我们刚开始也接受不了，看不到有神的恩典在里面。

我家孩子算是自闭症谱系中情况最差的，身体机能开始退化，情绪特别容易激动。你对孩子的付出，不是成正比的。如果没有主的带领，这一路我们坚持不下来。孩子的情况不乐观，但我的父母公婆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嫌弃这个孩子，反而给她更多的疼爱，我软弱的时候，母亲就会在主里帮助和鼓励我。这些爱一直在支撑着我，让我体会到主的恩典够我用的。

这些年过来，我和丈夫风风雨雨，经历很多的坎坷，但因为同有一个信仰，我们的感情很稳固。若是没有神，恐怕这个家庭已经是支离破碎了。神让我和丈夫学习顺服和忍耐的功课，这个功课，真的不容易学，真的是太难了，一碰到环境，人就容易软弱。我的孩子到了7、8岁时，我才渐渐接受，这里面有神的美意。神也会透过事情，让我们的生命有长进。照顾孩子，常使我们有很多软弱，但神的爱和能力不断供应给我们，使我们有一颗爱孩子的心，使我们不至于灰心丧胆。

压伤的芦苇，主没有折断。我们里面的哪怕一点点信心，神都没有轻看，祂赐给力量，并以自己从神那里得来的安慰去安慰别人。无论今后孩子如何，但我相信神的应许不会落空，孩子经历的一切，神终有一天会给我们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解释。

伦敦大学高等法学院的院长诺曼·安德森在面临失去三个孩子的痛苦以及妻子罹患痴呆症后，祂仍然选择相信神：“当一架飞机失事坠落，有时也会有基督徒坐在里面。信徒会罹患癌症，就像未信主的人一样。不会只是因为我是基督徒，就得着这样的应许说：我将从这世上的一切苦难中得拯救。然而，我确实得着应许，透过基督在苦难中与我同在，赐下祂的恩典帮助我面对艰难，并且为祂作见证。”

版权声明：《境界》所有文章内容欢迎转载，但请注明出处，“来自《境界》，微信号”，并且不得对原始内容做任何修改，请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如有进一步合作需求，请给我们留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