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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2月3日下午1点多,一个名叫布鲁斯·莫礼逊(Bruce
武昌堂的信徒们都认识布鲁斯·莫礼逊和他的一家,我们称呼温文尔雅的莫礼逊为莫老师或者老莫,莫师母华晓星(Valori)是一个贤淑娇美的女子,他们还有六个天使般可爱的女儿。每个礼拜天,莫老师必定带着全家人,风尘仆仆地从几十里外的湖北工学院乘车,赶到武昌堂来做礼拜,敬拜上帝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莫老师出生在传统的美国家庭,一生始终恪守美国人的传统价值观,他遵守圣经教导,服从主耶稣基督的命令,到普天下去传福音,寻找失丧的人。
最终,他选择了中国。
21世纪初的中国,社会急剧转型,出现大量的失业人员、离异者、心理障碍者、精神障碍者和信仰失落者。这些失丧的人辗转来到教堂,希望在这里获得同情和慰藉,寻求关爱。
身为学者和在中国生活多年的基督徒,莫老师广泛地接触了中国社会各个层面的各类人员,特别是中国社会最底层的民众,这些弱势群体的苦闷与艰难,常常引起他的同情与关爱。因此,在他身旁常聚集着一些失业工人、弱智者和即将踏入社会的彷徨的大学生。
他总是热切地给他们讲解耶稣的慈爱,讲一个基督徒如何过圣洁的信心生活。事实上,他们这个家庭本身就是对上帝慈爱、和平、公义的美好见证。
在莫老师接触的这些弱势群体中,也蕴藏着很多危险。其中有些人因对人生极度绝望,可能产生心理障碍或精神障碍,对人、对社会有极端的想法和行为。他们或仇视社会、或憎恶人群、或有暴力倾向、或偏执狂躁,在莫老师的周围,始终存在这些不安全因素。
2月3日他的遇害就印证了这一点,凶手是一个典型的妄想狂和心理障碍患者。
莫老师常常应邀在教会做见证,应邀在青年团契做辅导,在业余时间为神学院的师生开设英语课。作为一名现代宣教士,他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尽管周围潜伏着各种各样料想不到的危机,但他却义无返顾,他深知自己的生命祭坛摆在何处。
3月3日,是莫老师遇害一个月的日子,他的妻子、父母带着孩子去墓地与莫老师告别,过几天她们将回美国。
我匆匆赶到城市公共墓地,找到墓园中的宗教园,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墓碑,那是莫师母一家和一些弟兄姊妹。师母告诉殷师傅,老莫生前的一些衣物,大家如果觉得合适尽管去拿,她只留其中一套做纪念,因为那是老莫结婚时穿的一套礼服。
我留意到,平时穿着简朴的殷师傅今天穿了一套笔挺的西装,那正是莫老师的衣服。师母笑着说:“老莫的一副眼镜给了眼科吴医生,我对她说了,谁适合戴就给谁。”
这让我想起莫老师与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次,他给我一大包衣服,请我代为分发给穷苦的神学生以及教会的弟兄姊妹,里面的衣服几乎全是新的,而他自己和孩子们的穿戴却非常简朴,他从来不允许他的孩子们喝白开水以外的饮料。他是一个对自己苛刻节俭,对别人却不吝付出的人。
还有一次,在教堂外的操场上,一个比他的女儿凯馨大一点的中国男孩,粗暴地将凯馨推倒,孩子哭了,远处正与信徒交谈的莫老师冲过去,紧紧抱着哭泣的女儿,闭上眼睛喃喃地祷告,对那个小男孩却没有任何的怨怒和责备。
每当他们夫妻带着孩子们外出,在街市上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时常引来人们的好奇和围观。经常有人会贸然提一些无礼的问题。有一次,我问莫老师,这些提问会不会让他很烦?他淡淡地说:“我们已经习惯了,尽量避开一点就行了。”
莫老师去了,他追随耶稣基督去了,追随历代圣徒——马礼逊、杨格非、戴德生以及1900年的殉道士们去了。
师母华晓星对加诸于她和孩子们身上的噩耗,表现得极为平静。在停放莫老师遗体的医院里,她对孩子们说:“爸爸到主耶稣那里去了,爸爸在主耶稣的怀抱里睡着了。”面对周围失声痛哭的弟兄姊妹,莫师母温柔地对他们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籽粒来。”(《约翰福音》12:24)
她询问凶手家里的电话,她想告诉凶手,她们并不恨他,她们全家人都饶恕他,并会为他祷告,送圣经给他。
3月4日,莫师母和孩子们来教堂参加了离开中国前的最后一个主日。礼拜结束后,她们被信徒们簇拥着。莫师母一一谢过大家,不厌其烦地回答弟兄姊妹的询问和关怀。临别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挤上来,愤愤不平地对她说:“那个凶手,就是枪毙他两次都不过分!”
师母急忙拦阻说:“不,我们完全饶恕了他,在上帝眼里,他和我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身上的恶没有彰显出来而已。”
我想,只有内心充满基督之爱的人,他们的心胸才会如此宽广,才会有真正的宽恕!
3月10日晚,弟兄姊妹们赶到武昌火车站为莫师母一家送行。在候车大厅,有人指给我看一对60多岁的老夫妇——他们就是杀害莫老师的凶手的父母。
看着他们,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我痛恨这对夫妇的儿子,是他夺走了莫老师无辜的生命;另一方面,我又分明看见这对老人内心的伤痛,它们明明白白地写在他们的脸上。
在送别的人群中,这对老人的内心是破碎的,除了师母华晓星外,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们。莫师母从行李中拿出一只纸袋,里面装有圣经和几盘磁带,送给他们,那对夫妇默默地接受了。
离火车到站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有人提议拍几张合影,师母把莫老师的相机递给我,然后,她与父母、孩子们分坐在长条沙发上,紧挨着凶手的父母。那一瞬间,我惊呆了,随即拍下了一张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这张照片表明了基督的饶恕与慈爱,也象征着人类与生俱来的仇恨、诡诈在基督的大爱里化为乌有。当满世界都充斥着暴力、争斗、憎恨与怀疑时,这张具有历史意义的合影不正是基督大爱的真实见证吗?两个本该充满仇恨的家庭,两个文化背景迥异的民族,重新携手,归于主的爱中。
事后,我曾向师母提起,相信有许多人希望看到这张照片,是否可以公开发表,但她告诉我,没有征得那对老者的同意,恐怕不方便。是的,虽然他们是凶手的父母,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尊严和权利。
和历代的宣教士一样,这些上帝的使者,在误解、敌视、困苦和牺牲中,前仆后继地来到这块福音荒芜之地,将自己作为献祭的羔羊,献身给中华大地。他们悄然离开一个舒适、自由的国度,又在一个对他们充满误解、敌视的国家里默默地死去,是什么让他们如此选择?
我想起莫师母劝勉众人的那句话:“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籽粒来。”(《约翰福音》12:24)就像历世历代为主道献身的众多宣教士一样,我们的莫老师就是一粒麦子,他的离去,必会给这块土地带来更多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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