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独立出品【影评】

文/郭为

长着大头和黑豆眼的史努比（Snoopy），是著名漫画家查尔斯·舒尔兹（Charles Schulz）从1950年代起连载的《花生漫画》中，主人翁查理·布朗养的一只黑白花的小猎兔犬，今年正好是它诞生65岁。

近期《史努比：花生大电影》以3D形式在国内各大影院热映，为史努比庆生，并在12月10日公布的第73届金球奖入围名单中，与其他几部动画片角逐最佳动画长片奖。但却有观众不买账，认为电影版的花生漫画弱化了原著的精髓：“本来非常深刻的漫画改编成了幼稚浅薄的电影。”

曾作为卡通形象登上月球和美国《时代周刊》封面的史努比，以其诙谐、幽默、善良、勇敢、憨直的个性，拥有75个国家超过3亿5千万粉丝。花生漫画虽然讲的是一群小孩和一只小狗的故事，但最初却是刊登在报纸上供成人看的。这部漫画在超过2600份报纸中刊登，翻译成21个不同国家的语言，作者舒尔兹曾两度获得漫画艺术最高殊荣“鲁本奖”（Reuben Award）。

电影《史努比：花生大电影》以两段爱情为主线，讲述了查理·布朗与史努比勇敢地追求爱情的故事。负责拍摄该片的导演史蒂夫马蒂诺也力图把漫画中的史努比变成一只给观众带来欢乐的狗。事实也证明了电影版的史努比确实给观众带来了满满的温馨和正能量。然而，熟悉花生漫画的读者却似乎并不那么满意。

喜欢研究圣经的舒尔兹

舒尔兹1922年出生在美国明尼苏达州，自幼就自认是个愚拙的人，学习成绩总是不如别人。但他却不轻视自己，他觉得他的画能够让他重拾自信。

二战时他应征入伍，成了一名机枪手。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第一次遭遇敌军，那是他唯一一次参与实战，他扣下扳机，只听到“尴尬”的咯咯声，原来是子弹忘了上膛。

《史努比：花生大电影》主要讲述的是，总是倒霉的查理·布朗这一次有了暗恋的对象：“红发小女孩”。生性害羞的他就连拜访新同学也得请史努比帮忙按门铃，赢得女孩芳心的过程中，也是充满波折，烦恼不断，是影片的一大看点。史努比也“华丽转身”，变成王牌飞行员，飞上蓝天追击自己的头号敌人“红男爵”，还邂逅了梦中情人“菲菲”。

花生漫画的粉丝都非常熟悉里面的几位主角。其中，查理·布朗是漫画的核心人物，他是一个脾气温和，善良正直的孩子，有着一撮短发，总是皱着眉，对他来说，世界似乎冷酷无情，好心没有好报，又常遭别人蔑视，被嘲笑为笨蛋，却从不轻言放弃；“毒舌”露西是一个常常不给查理好脸色看的女孩，喜欢抱怨，处处为难查理；露西的弟弟叫莱纳斯，是一个聪明但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总离不开他的“安全毯”，一旦失去便觉六神无主；大名鼎鼎的史努比，充满自信和想象力，常为主人查理排忧解难，化解生活中的各样危机。

“如果你在漫画中没有什么深意要表达，那么最好索性不画。幽默不是含有深意的话，便是毫无价值的幽默。”这些漫画形象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舒尔兹乐意用幽默的方式，将现代社会最复杂的问题呈现给读者，使读者产生一种真实的感受和体悟。舒尔兹接着说：“我用漫画讲道，我保留与讲台上的牧师同样的权利去说我要说的话。”

他虽然是一个漫画家，但在他看来，基督徒有祭司的职分，所以无论你的职业是什么，都可以像牧师那样宣道。曾经，他所在的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城圣经班的青年们，一致认同必须为上帝作某种公开的见证，于是发起在市中心的联合福音会，举行户外见证布道。这对害羞的舒尔兹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最终他鼓起勇气站起来为主说话。

当然，“为世俗的报章工作，我必须小心表达事情的方式。我有一个信息要向人陈述，但我宁可稍微把要点转折一点，免得因为过于露骨而使全部漫画不蒙录用。”“转折”就是用比喻的方式去表达信仰，如潘霍华所说的，用“世俗”的方法去讲论上帝。“作一个好漫画家比作一个蹩脚的牧师好得多。”舒尔兹说。

值得提醒的是，如果期望出现在舒尔兹的漫画中的一切东西，都能看出深刻的神学意义，是不公平的。不过我们所能期望的，也许已由舒尔兹本人表达得最明显：“你必须试行去作的一件事，是不时改变你的步伐，好叫你的观念不会过于偏重某一方面。当一个人必须每年每月画出一些有趣的东西，而且一年又一年这样做的时候，你显然必须把每一个临到你的思想都描绘出来。你所知道的每件东西，都成为这漫画的一部分。

当然，我对于属灵的东西有兴趣。我喜欢研究圣经。不时把圣经里面的一些东西在漫画上表达出来，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正是带着这样的信念，舒尔兹用漫画赤裸裸地剖析人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面。

“生来已经败坏的小孩子”

原罪是舒尔兹漫画中常见的主题。这就是为什么舒尔兹用小孩作为笔下人物的原因，他相信小孩子们生来就已经败坏了。漫画里的这些孩子以彼此伤害为乐，他们之间往往露出不信任的眼神。舒尔兹相信，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而且人的罪不仅有罪行，人最大的罪就是不知道自己是罪人。舒尔兹说：“长大成人并不会使我们改变很多，除了我们的外表。”

正如艾略特所说，“当一个孩子成了胎，一个咒诅就产生了”，我们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罪的遗传基因，无法除去。漫画中的莱纳斯抱怨：“永远是小孩子为父母亲的罪恶受苦。”查理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总是小孩子做了罪孽与不荣誉事的牺牲品。”舒尔兹就是藉着这些类似的语言来表达信仰。

在另一组漫画中，露西正在读一首著名的儿歌：“矮胖小子坐矮墙，矮胖小子摔一跤，王的千军与万马，无法救他脱死亡。”随后，露西无奈地总结道：“（人类的结局）就是这样啊！” 王的千军与万马，都无法使一个人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舒尔兹曾用一个鲜亮的红气球代替传统中象征罪的红苹果。漫画中的露西对史努比说：“小努比，我进去吃午餐，替我守住这气球，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气球跑掉。”尽管如此叮嘱，史努比还是不小心把气球给弄跑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神学家麦古卿（W.J.Mcken）针对这个气球说：“除非我们承认‘人的堕落’这一事实，即原罪的教义，否则，基督教便会像一个穿了洞的气球一样塌了下来……因为没有堕落，便无须道成肉身和救赎这两条基督教的主要信仰。”

舒尔兹藉着千奇百怪的人间罪的丑态，试图告诉读者人必须彻底弃绝现有的现状，一个人只有对现实世界感到厌恶，才可能对恩典的世界产生胃口。上帝以他的恩赐和仁爱来怜悯我们，是他主动地来寻找我们，把我们从堕落的光景中寻回。解决了罪的问题，人的境界才能得以被真正的打开，看见一片属于神的新天地。直到一天我们恢复到与上帝和好的状态。

在他的漫画中，我们很少看到他谈论诸如战争和两性等一些争议性的话题，他认为他的漫画关心福音过于关心律法。花生漫画拒绝给我们小小的教训，或者道德功课，或者生活法则，乃是直接进到事情的核心，也就是罪的问题必须得到解决。基督的十字架已经击碎了罪的锁链，使每个人不再被罪辖制。

“灵魂需要忧愁眼泪的浇灌”

舒尔兹认为，各样灾难的源头都离不开罪的存在，是罪带来整个世界的支离破碎。因此熟悉花生漫画的读者有注意到，在他的漫画中常常出现苦难的内容。正如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一样，舒尔兹的漫画从来不回避苦难，他坚决不允许删除漫画里面具有悲剧性的东西，这就使他的花生漫画在众多漫画中别具一格，这也是花生漫画大受欢迎的重要因素。

正如漫画中的查理所说：“苦难方能使你成熟。成长中的灵魂最需要受到忧愁的眼泪的浇灌。”舒尔兹曾经回忆他的生命体验时说：“我是家里的独子，而我的母亲就在我入伍前的那个礼拜去世了，这对我们的小家庭来说无疑是个极重的打击。我被派到第二十师装甲部队，后来又升为机关枪班班长……在未入伍以前我遇到教会的一位牧师，一天他走进我父亲的理发店，不久以后，我们就请他主持我母亲的丧礼。

退伍以后，我便开始到他的小礼拜堂去参加聚会，我们一群二十几岁的很热心的青年人开始一起查考圣经。我越回想那段一起查经的日子，就越爱我们的上帝。他把我从极度的沮丧里面救拔出来，而在那个沮丧的经历中他把我以前所知道的一切拆毁，而且他也赐给我力量渡过各种各样的经历。”

苦难可以炼净生命。无视苦难的存在，就等于无视基督来为人受苦赎罪的必要，人类也就没有救恩可言了。舒尔兹所经历的是有意义的，苦难的泪水的确就如滋润土地的雨露一样，帮助植物的根系扎到深处，使一个人的心灵更加深广。

与电影版的欢乐相比，花生漫画更多注重灵魂深处的内涵。正如加里格罗特所说：“以谦逊的态度来面对深奥难解的人类问题，才能让花生漫画在全世界引起共鸣。”让人遗憾的是，在娱乐至上的世俗化潮流影响下，好莱坞的制作团队挪走了漫画人物生命成长的土壤，洗去了任何可能刺激现代人脆弱的良心、让人不舒服的痕迹，比如罪、苦难。

难怪有花生漫画迷批评电影“幼稚浅薄”，因为好莱坞把原本一群立体的有灵性之维的形象，扁平化成儿童贴纸上的卡通明星。不得不遗憾的说，漫画的本真丢失了。实际上，这也是舒尔兹本人为何不愿意在他死后由其他人继续创作花生漫画的原因。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自萧脱特所著《花生福音》一书，2011年6月版，基督教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