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红窗的中学校园（翻拍自四十周年校庆纪念册）

这里也有一个紫藤架，比小学的大了一倍。初中的我，模仿电视剧里淑女的模样，坐在紫藤架下看书，顺手捡起一片落叶作书签。突然，一个篮球迎面飞来，幸好关键时刻，一只手挡在了我的头上，化险为夷。这里的紫藤架在雨天是否也像水帘洞呢？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几次和好友玮在这里促膝谈心，她说着和邻居男生的互动，时而兴奋，时而叹息。

与小学相比，中学沉重的学习压力自不待言。不过，年轻的心不会甘于只围着书本打转，除了课业外，我们也追流行歌曲，追港台剧，真可谓：书声、歌声、聊天声，声声入耳；班事、校事、电视事，事事关心。

半大不小的年龄，典型的叛逆期，对条条框框的校规颇感不满。不能在走廊里奔跑，不能在校园里吃东西，必须佩戴校徽，必须随手关灯……一旦违反规定，立刻会收到一张违纪通知单，让全班蒙羞，让班主任奖金不保。有一次，玮在校园里咬了一口苹果，副校长迎面走来，逮了个正着。静谧的校园，雷区不少！后来，留学希腊时听到一个词——“中国式纪律”，是好是坏，且待人生路上，慢慢品味。

时光匆匆，毕业在即。满以为大学会是升级版的“绿树红窗”，定有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华东师范大学的“影视编导系”是梦想中的去处，我向往着传说中的“丽娃河”。然而，希腊商学院的留学机会“找”上了我。希腊会有小桥流水吗？还是只有雕像石柱？来不及多想，我已经拖着两箱满满的行李，承载着父母的期望，飞向陌生又神秘的国度。从此也彻底打破了，生活圈仅限于20分钟步行范围的人生格局。

目的地，希腊；居住地，帖撒罗尼迦市；学校，马其顿大学（企业管理系）。多年后，始知帖城是新约中的城市，也方闻“马其顿呼声”；当时却全然无知无感。记得初见大学时的失落——这里压根没有校园，只有一幢复杂的、如同迷宫一般的大楼。别了，绿树红窗，小桥流水！别了，文艺梦！

接下来，便是在迷宫中寻找出路的日子。用较为科学的语言来说，这是一座橙黄色和巧克力色相间的复合式大楼，散发着黄色的光芒。底楼颇有酒店或医院大堂的感觉，走上宽大的楼梯后，抵达一个叫作“半楼”的神奇空间。如果要去某些教室，从底楼坐电梯是无法到达的，必须先上到“半楼”，再走楼梯或坐电梯。连希腊本地学生都感叹：“这就是一个大迷宫啊！”不过，也有老于此道的人说：“神秘就是浪漫。”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如同迷宫的马其顿大学（网络图）

初入大学，如同林黛玉进荣国府般小心翼翼。不过，我比林黛玉更惨，因为语言不通——半年的语言学校不足以让我对希腊文运用自如。

上课地点在“圆形剧场”！后来知道，这是上大课的教室。课堂无比自由，学生上课时抽烟、吃零食、聊天，都是可以的！课堂中也常常有“不速之客”，体型硕大、半人高的狗旁若无人地踱进课堂，在走道上休息！它们一般不影响上课，只是下课时大家一哄而散，会吵到睡梦中的狗。受惊的狗大声吠叫，直到有同学自告奋勇跑上前，驾轻就熟地安抚，带它走出教室。望着一人一狗远去的背影，我感叹，这是希腊式浪漫，还是希腊式混乱？！

毕业制度亦浪漫无比：学生可以不上一节课，却依然顺利毕业，只需通过考试就行。不少学生平时从不见人影，只有考试时才出现，四年大学可以读十年或更久。至于我，每节课都坐最前排，认真听讲，去图书馆，整理完笔记后才去食堂吃饭。看到教室内无人，灯却大咧咧开着，我会忍不住把所有灯都关上。同学们笑问：“这是中国式纪律吗？”我心头一震，原来中学时代所厌恶的“纪律”也有可爱的地方，总强于这“混乱的浪漫”。

当“中国式纪律”遇见“希腊式浪漫”，是遭遇，还是邂逅？是美丽的遭遇，也是致命的邂逅！“希腊式浪漫”纵然有懒散、自说自话的一面，却也反映了沐浴爱琴海海风的希腊人，热爱生活、不拘小节的特质；而“中国式纪律”尽管呆板、无趣，却也有谨慎、执着、勤勉的优点。然而，磨合不易，融合更难，厘清个中滋味，已是十几年后的事了。这，是另一个故事。

就在我对“希腊式浪漫”尚有诸多挑剔时，已然到了毕业季节。看似漫长的五年零两个月，原是弹指一挥。

再次远渡重洋，再次奉父母之命，下一站，北美南加州圣地亚哥州立大学，商学院。此时，文艺梦早已斑驳，“丽娃河”也已模糊，然而，我居然在校园中看见了小桥流水！儿时对大学校园的憧憬终于实现了！虽与梦想的江南小河不同，却也有额外惊喜——乌龟和金鱼，相映成趣。

校园内的小桥流水（嫣儿摄）

校园的建筑物娇俏可爱，如同童话城堡。建筑多是西班牙风格；南加州属地震带，建筑不高且是木质的，因此看上去特别娇小。校园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生活区，各类餐厅、咖啡店、书店，应有尽有。

与没有中国味的希腊不同，在这里，吃中餐不再是难事，校内就有“熊猫快餐”，周边还有韩式、泰式料理。若偶尔想念希腊饮食，地中海食物也在校内。虽然都不算太地道，但也足以让我食指大动。

童话城堡般的圣地亚哥州大（网络图）

图书馆有一个美丽的名字Love Library（爱的图书馆）。从外面看，是一个圆形的玻璃屋，走进去别有洞天，自习区、计算机区、借书区，还有舒适的休息区，读书读累了便可躺在沙发上休息。我还在影音区租到了多年寻而不得的经典电影，真是惊喜连连。

爱的图书馆（网络图）

短短两年，才相遇，即分离。加上期间信主，常常在校外聚会，与校园互动的时间不算太多，颇感意犹未尽。

找商科工作屡屡受挫，却意外地在洛杉矶华文报社当起记者来。人生伏笔千里，“影视编导”的梦想至此蜕变成“文字采写”的现实。

媒体路难行，愈演愈烈的“羶色腥”（sensation，意指色情暴力等感官内容）令我不适与不安。工作多年后，因着“文字作圣洁用途，服侍上帝，非世界”的呼召，我走进一所采访时经常路过却未曾踏足的校园——正道福音神学院。从延伸课开始，到部分时间生，再到全时间生；从硕士生到博士生。求学生涯中第一次，选择出于我自己；其实，是出于永恒掌权的那一位。

这是一所最不像学校的学校，人数不多，有着最萌“辈分差”——同学年龄差距颇大，我算“上有老，下有小”的中生代。大家一起学习神的话语，一起吃饭，像是一个大家庭。对我而言，没有用中文受过高等教育的缺憾，也得到弥补。

在这里，我和一位故友重逢，她，就是希腊文。虽然她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了（新约希腊文和现代希腊文不同），但我还是认得她。往日再现，有兴奋，有尴尬，也有重新认识。这，也是另一个故事。

在学院学习的前两年，在地如在天！只是，随着校园整建的实施，原本全然美丽的第五韵却逐渐变奏。原本以为，度过施工阶段的不方便，就可迎来更好的未来，但身处新校园，总觉得不对劲，失落感、排斥感，一齐涌上心头。直到如今，我才突然明白个中原委：虽然建筑风格截然不同，但正道绿树红墙的旧校园，和我记忆中的中学竟然有几分莫名、微妙、不易察觉的相似——那熟悉的红绿辉映，一直藏在我心深处。难怪第一次进正道，就感觉其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原来除了希腊文，还有这个层面的往日再现。

找到失落和排斥的原因，我也豁然开朗，两样风景的新旧校园，其实各有千秋。怀旧如我，但愿打开心扉，坦然面对生命中的各样“新”——新环境、新职分、新旅程。无论新旧，都是造物主的赏赐与计划，祂也串联起所有的旧貌新颜。

正道旧校园，又见绿树红墙（网络图）

正道新校园（网络图）

校园五韵，有泪水，有欢笑，有冲突，有和解，有遗憾，有弥补。它们各自成调，彼此不完全搭调；在造物主恩手的串联下，却奇妙地相互呼应，相互补足，相辅相成，此起彼伏，最终连成一曲。

如今，第五韵仍在进行时，尚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味。当下经历的一切，且行且珍惜；未来的不确定，全然在祂手中——焉知在生命的某个下一站，不会重遇五韵之首的“花果山和水帘洞”呢？

“超越，

不只活在此时、此刻、

这一个地方，

而是会问，

我、你、他，

在这世上

所做的每一件事，

是否都有

天国的影响和意义？”